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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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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3-04-24 22:32:35 字數:6540

“你怎麽來了?”薛穎感到意外。

好不容易有個連假,她就回新竹住幾天,沒想到他竟會追來,而且身後跟著她的兩個小侄子,各抱了一只小狗狗。

一時聽見小樺和小柏興奮地叫著:“狗狗!狗狗!小姑姑,這位叔叔說這兩只狗狗要送給我們。”

那是兩只很漂亮的小秋田,大概才幾個月大吧!搖著尾巴、哈著舌頭,一團毛絨絨的。連她見了都忍不住喜歡。

“你上次不是跟我提過,你家的小朋友吵著要養狗嗎?所以我就替你留意著。”他指指那兩只小狗。“這兩只不錯吧!你們正好有庭院,養這種狗最適合了,還可以看家。”他笑。

薛穎沒想到只是隨便和他說說的話,他就放在心上了,而且還特別為她送過來,反倒覺得不好意思。

“這怎麽好意思呢?”一時又想起那兩只小狗極可能是他從店裏“順手”抱出來給她的,便問:“這兩只狗……不會是你從店裏帶出來的吧?”

“是啊!”他笑。“不過,你放心好了。這兩只小東西不但家世優良、血統純正,而且來歷清楚,絕非贓貨!”

“胡說八道。”她白了他一眼。“只是,這兩只小狗不便宜。既然是你從診所裏帶出來的……那這樣好了,就當是我向你姑丈買的吧!我明天——”

程昱舒馬上沈了臉。“難道我是專程跑來這裏賣狗的?”

薛穎握住他的手。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還待解釋,家人早已聽到了小狗的叫聲,紛紛出來看個究竟。一時之間門口擠了一堆人。

“小穎,這位是你的朋友嗎?”薛母見薛穎正和一位年輕人手拉著手在院子裏談話,便道。“怎麽不請人家進來坐呢?凈讓人家站在外面,一點禮貌也不懂!”

“媽,這位是程昱舒,他是……”

她話未說完,小樺卻插進來叫道:“阿媽,你看,程叔叔送我和小柏一人一只小狗喔!”

“真的?”薛母看著小孫子和兩只狗在院子裏奔來跑去,玩得不亦樂乎,又見薛穎和他十分熟格的樣子,便對程昱舒說:“程先生,真是不好意思,先進來坐吧!”

因為這幾日是連續假日,所以薛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到齊了。而程昱舒又適時地帶了這麽討人喜歡的禮來,也就算是順理成章地拜見過女方家人了。

唯有薛穎暗暗叫苦,她一看父母親及哥哥嫂嫂們,甚至於那兩個小鬼的眼神,就知道他們一定認定了她和程昱舒之間的關系。

的確,薛家除了一個尚在繈褓的小侄女之外,其他的人都一致認為程昱舒是未來女婿、妹夫及姑丈。尤其是薛家兩老,看到程昱舒頭好壯壯,一副健康寶寶的模樣,與他交談下來,也覺得他這個人挺好相處的,又想他既然是當獸醫的,心地、脾氣自然也不錯。於是一整天下來,簡直只能用和樂融融來形容這一家子的氣氛。

好不容易,薛穎眼看晚餐即將告一段落,待會兒就可以送客了。正自放心之餘,誰知,小樺和小柏兩個小鬼圍著餐桌鬧著,結果不小心就將一碗湯倒在程昱舒的褲子上。

“哎啊!”他跳起來。

“有沒有燙著?”薛穎忙拿著紙巾替他擦拭。

眾人一邊探視他,一邊喝罵小孩。

“沒關系,我沒怎麽樣。”他笑著搖搖頭。

“真的沒怎麽樣嗎?”薛穎關切地問道。“有沒有燙著?”

“沒事!我自己來就行了。”他接過紙巾自己擦著。

薛母看了看,說道:“這褲子上都是油,擦也擦不幹凈。幹脆換下來洗一洗好了。我大兒子的身材跟你差不多,先拿一件換上好了。反正明天也放假,你今晚就留在我們這裏多玩一天,別急著走。明天小穎也要回臺北,幹脆她搭你的車一塊回去也好。”

“這樣……太打擾了吧!”他假意地推辭著。

哈哈,得逞啦!

“怎麽會呢!”大夥七嘴八舌地留客。“你客氣什麽?”

結果當然是程昱舒在盛情難卻之下,就在薛家留宿下來。

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打擾了。”這回的客氣相可就裝得有模有樣。

※※※

當天晚上,薛穎怎麽也睡不著。昱舒忽然到訪,刻意討好她的家人,意欲明顯。他為她所做的一切,她都看在眼裏,也覺得很溫暖。可是……一顆心總是像懸在半空中似的。

我真的還能愛別人嗎?

一想起他現在睡在隔壁的客房裏,心裏總覺得怪怪的。即便是當年親如傅維恒,都未曾有機會進到她家門來。怎麽如今反而是讓程昱舒登堂入室了?

一直以來,薛穎在家人面前,對於與傅維恒之間的事始終絕口不提。等她與傅氏的感情被小報渲染開來之後,薛穎也不肯多作解釋。因此薛家上下對傅氏的印象泰半是負面居多。

她知道,心裏也為他不平。可是那樣的一段過去,縱然說了出來,又豈是局外人能盡數了解的?

他們只希望這個一向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女兒能趕快找個人嫁出去。

好像嫁了就沒事似的。

她嘆息。

一時覺得煩,便想上頂樓陽臺上去坐坐。

她才推開門,就見到一個人倚在陽臺上。

對方正好也聞聲回過頭來,見了是她,便笑笑道:“咦!你怎麽也來了?”

程昱舒。

薛穎不好就此回避,只得跟著笑了笑。“我有沒有打擾你沈思?”

“我又不是詩人,哪有那麽浪漫!還沈思哩!”他笑。“我是今天晚上多喝了幾杯你父親泡的好茶,所以現在精神來了,也睡不著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她笑。“我爸爸的茶的確不是蓋的。”

“怎麽你也睡不著?”

“我倒沒什麽。”她苦笑。“我一向都睡不好,也習慣了。”

“哦?”他拍拍她的頭。“這樣對身體很不好的。難怪你這麽瘦。”

薛穎避開他那一點也不隱瞞心事的眼神,故意扯開話題。

“我還沒謝你特地帶這兩只秋田來。”想來想去也沒別的話好說。

“你已經謝過我了。”他牽牽嘴角。

兩人靜靜看著那仿佛黑絲絨上綴著粒粒晶鉆的夜空,一起迎著習習晚風。

多麽涼爽寧靜的夜。

偏偏他們倆卻是各自有著如潮般難解的心事,一點也不平靜。

良久,他才再度開口。“薛穎……”

“昱舒,拜托你。”薛穎急急打斷他。“什麽都不要說……我已經跟你說過了,我有我的難處,至少現在不行。”

她仍然像上次一樣畏縮。一點都沒有改進!他愈想愈氣。

“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,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想聽呢?”他冷冷地說。

她別過頭去,為了避免再起爭端,決定逃走。“我還是先回房去好了。”

程昱舒不禁惱了起來,偏不肯放過她。

“反正我已經開口說過一次了,不在乎再多說幾次。”他扳過她的肩。“我愛你!你聽清楚了嗎?要不要我再說一次?我是真心的愛你,我相信你能明了,但我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麽錯,為什麽你總是不敢聽?甚至嚇得要跑掉?”

“你放開我。”她掙紮著。“你既然知道我不願意聽這些,又為什麽偏偏要對我說?”

她自來也是任性脾氣,只是近年戀棧心中傷痛,無暇理會旁人的雜事,比較看不出來。但此時想起,這段日子程昱舒老是招惹她,讓她心裏不平靜,實在可惡。

她一時怒氣攻心,罵道:“我最恨你老是為所欲為,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!”

“我為所欲為?”程昱舒不可置信地問。“這就是你對我的感覺嗎?”他抓住她臂膀的手愈抓愈緊。

雖然她的真意並非如此,更無意傷害他,但她仍然倔強的瞪著他。

其實,她只希望能澆滅他對自己的熱情。真的!他的熱情如火焰般焚燒,雖然可以帶給其他人溫暖,但對她冰封已久的心卻十分具有威脅性,灼得她好疼。

“你說話啊?”他叫道。“你怎麽不回答?”

又來了,又是這樣逼她。薛穎別過頭不再看他。

他勇往直前、凡事俐落的處事態度,與她消極被動、甚至有些茍且偷安的性子恰恰相反,所以不知不覺中總將她逼得喘不過氣來。

“請你放開我!”她冷冷地道。

他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,甚至益發將她摟在懷裏。

“我不放手,要不然你叫好了,這裏是你家,不愁沒有人會過來救你,或者你還可以大叫非禮,讓你哥哥痛打我一頓。你叫啊!”他怒道。“你叫好了!”

“昱舒,你瘋了嗎?”薛穎又驚又急。“求求你小聲一點!”拉扯之間,她仍是壓低了聲音。

“我若真的瘋了,那也是你害的。你為什麽偏要這樣對我?”程昱舒一想起她平日冷冷相待,好像真的打定主意要與他作君子之交似的,不禁愈想愈氣。但低頭又見她讓自己鉗制在懷裏,委屈萬狀,嬌弱可憐,心裏又覺得憐惜,情不自禁就往她櫻唇上吻去。

薛穎掙脫不了,又被他發狂般地摟著吻著,一時之間只覺得身輕恍惚,情欲暗生。只是,似乎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摻雜其中,在牽絆與吸引之間拉鋸,使她無法全然投入,並且讓此時的激情進而轉變成深切的悲傷與沈重的壓力。

她終於哭了出來。

程昱舒緩緩松開她,她臉上一滴一滴的眼淚,足以讓他從剛才的迷亂中冷靜下來。他看了她半晌,然後慢慢伸手替她將方才拉扯之間不整的衣襟拉好。

“沒事了。”他拂過薛穎的額頭,輕輕地吻了吻。“早點回房休息吧!我先下去了。”

他得趕緊離開,冷靜一下,最好是用一桶冷水當頭澆下才好,否則怕會被這樣熾熱思欲給燒死。

薛穎淚眼朦朧中楞楞地看著他離開,過了好久,她的神智才逐漸清醒過來。然後她聞到了泥土的味道。

又要下雨了。

※※※

第二天,薛穎屈服於家人滿是鼓勵與關心的眼神,搭了程昱舒的便車,一起回臺北。

“有空常來玩!”薛母對程昱舒說。

薛穎覺得這句話好像聽母親前前後後說了不下十次。她聽得頭皮發麻,只得匆匆催昱舒開車。

外頭細雨霏霏,不便開窗,車裏雖有空調,但她還是覺得甚問。

也許無關乎空氣,而是氣氛問題。

兩人都不說話,沒多久,薛穎隨著車行進間的搖來晃去,漸漸不自覺地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。她昨晚一夜沒睡。直到車子開到某個收費站前,經過一段顛簸路面,將她震醒。

“你醒了嗎?”昱舒知道她昨晚肯定沒睡好,溫柔地說。“還有一段路呢!你可以再睡一會兒。”

她不動也不答話,仍是將頭枕在他的肩上,楞楞地望著微雨的前方。

迷迷蒙蒙的一片,什麽都看不清楚。她有些訝異,怎麽開了雨刷,視線還是那麽差?外頭下很大的雨嗎?忽然覺得臉上微濕,一回神才發現原來是淚水迷蒙。

程昱舒將車子停在路邊,雙手抹一抹臉,心平氣和地問:“薛穎,我不明白,傅維恒曾經給你很多、很多美好的經驗,你為什麽還會害怕去接受愛情?”

“我害怕我會失去他……”她喃喃地道。

“你已經失去他了,不是嗎?”

“不……不是這樣的。”她像囈語似的昏昏緩緩地說著。“我一直想著他……只要我願意……沒人能阻止我,一直一直地想著他……”

終於明白了。

原來她怕的是他這個從中作便的人。她怕接受了他的愛之後,她心中的傅維恒便會給抹去。

這是愛的代價,但她遲遲不願付出。

程昱舒縱然心裏難過,可是卻不像以前那般沖動易怒。

他嘆了一口氣。“所有能說的我都說了,我也沒有辦法真的做到不在乎你心裏老想著別人,而且一首歌、一件衣服、一句話……都那麽容易觸動你,我沒有辦法小心去圍堵所有可能勾起你悲傷回憶的事,或者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這樣的事!我對你的感情,相信你應該都明白,剩下的事就交給你自己決定吧!”他不再逼她。

一雙深情但是認分的雙眸。

她奇怪他以前眼中的霸氣怎麽沒了?

※※※

這幾天,日子過得出奇的安靜。

尤其是對程昱舒而言,乳牛只只健康,產量又豐富,沒有咳嗽、沒有發燒、拉肚子,甚至沒有半只母牛要生小牛。他簡直閑得快要拿那些稻草來編大草席了!

連牛都跟他過不去。

傍晚到了診所也是。所有來看診的動物,不外乎進來打一下預防針就走的,或是只要拿點藥膏擦皮膚病,都沒有狗跌斷了腿、沒有狗誤吞了老鼠藥,甚至沒有母狗要生小狗。他已經無聊到開始替小狗吹風、綁辮子、打蝴蝶結了。

但當他替一只小北京狗梳辮子的時候,它的主人如是說:“我覺得還是老板娘梳得比較漂亮!”

程昱舒直覺想把手上的梳子塞進那個肥婆的嘴裏。

像他那種平時跳來跳去,沒一點安靜的人,只要一失魂落魄就誰都看得出來。

“昱舒,怎麽了?”姑丈拍拍他的肩。“和薛小姐鬧別扭了?”

他不答,可是臉上那個表情比哭還難看。

“是不是你送的狗她不喜歡?嫌太小是不是?”他說。“沒關系,我們再換兩只大丹過去好了?”

程昱舒終於破涕為笑。

※※※

薛穎聽兒有人按門鈴,她原以為是程昱舒,這麽晚了,除了他大概沒別人。所以一時忘了問清楚就把門打開。等見了來人,要再關門已然太遲。

鄭家勝踉蹌粗魯地硬闖進來。他喝醉了,一身酒臭,而且臉上還有多處明顯傷痕,那些傷腫加上他喝醉的紅臉,簡直猙獰可怖得不忍卒睹。

薛穎不知道他是如何避開管理員而摸進大廈的,總之,她現在只想大聲呼救。

“你敢叫一聲!”鄭家勝亮出手上一柄亮晃晃的尖刀。“你敢叫一聲,我就劃花你的臉。”

薛穎嚇得不住往後退,而他卻一步步地逼近。

“你看看我的臉!都是你!”他咆哮著。“都是你害的,害我被那些地下錢莊的流氓打成這樣,逼得走投無路!”

倉皇間,“匡啷”一聲,薛穎撞倒一盞立燈。

“你不要這樣!”她心裏害怕,但仍企圖好言相勸。“有話好說,你要什麽你說就是了。”

“我要什麽?”他見薛穎濕散的長發被在後面,可能剛剛才洗了澡出來,甚至還聞得到香皂的氣息,身上雖然被了一件睡袍,對他而言卻更添狎意。忍不住淫笑道:“我要什麽?嘿嘿!要錢也要人啊!”

薛穎一見他眼神不正,就猜得到他在打什麽主意。

“你不要亂來,否則我真的要叫人了。”她一邊不住地後退,忽然轉身就跑,想先躲回房裏去,然後使力要將房門關上。

鄭家勝卻也不慢,在她要將房門按上之際,將他的尖刀往門縫中一塞。讓薛穎關不上門,他再用力一撞,反而將她彈到地上。

“想跑?”他吃吃笑道。“跑到這裏剛剛好!趴在地上做什麽?是不是要我抱你上床啊!”他說著就要動手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忽然有一個人沖了進來。“薛穎!”

“昱舒!”又是救星來了。他在樓下聽到有重物落地的聲音,不太放心,就上來看看,沒想到又遇見鄭家勝。

“又是你這個臭小子!”鄭家勝對他分外眼紅,恨之入骨。他握緊了尖刀,恨聲道。“上一次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!現在還敢來找死!”

話未說完,兩人已扭打在一起。程昱舒到底年輕力壯,兩三下就奪下他手中的刀子,占了上風,將他打得趴在地上。

他轉過頭去看看薛穎。“你有沒有怎麽樣……”

“小心!”薛穎尖叫。可是太遲,眼睜睜地看鄭家勝忽然順手抓了一個花瓶,使勁往程昱舒頭上砸去。

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,連鄭家勝乘機而逃,她也沒註意。

“昱舒!”她掙紮著過去,推推他。“昱舒……”看他頭上流血不止,倒地昏了過去,不省人事,她哭道:“不!昱舒,你醒醒!求求你……不要嚇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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